守不住的清贫 五

蒙城郎中

        省城交行大楼的某层，李中源就在这设宴宴请张昱民，宾客就张昱民一个，李中源一方陪同的有清河市发改委副主任江波、省社科院财经所所长黄小民，以及宴会地点的当家梁文瑛。

         梁文瑛是已退休的原省委副书记梁天江的二女儿，因为母亲没退休前是省交行的职员，梁文瑛本来就是读的银校委培，毕业后就进了省交行安置。前些年，交行推行买断工龄，她也跟着风买断，然后拿着买断的钱，就在交行大楼租了一整层，开了家信用投资公司。就从省交行贷款出来，然后放贷给省内一些贷不到款，但还款能力又较强的中小企业，从中得差价。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因为从小就跟李中源是省委省政府宿舍大院长大的，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所以李中源也不客气，常常拖着梁文瑛给他买个单，安排个私宴。

       楼层西角，梁文瑛收拾出一个会所，因为地址较为私秘，停车场在交行大楼地下室，而省交行的金库入口也从地下停车场进，所以是有带枪的经警看守停车场大门，闲杂人等是不可能靠近，并且这楼层是单独的直通电梯，更添了一点私秘性。也因为这个小会所，各路朋友都求着梁文瑛给安排，包括省交行领导想借她会所，都得提前预约。张昱民属于是流水的老爷，铁打的师爷，前后做了几届省领导的编外参事，在这会所来来去去多回，所以跟梁文瑛相熟。

         菜还没上，大家先坐旁边的沙发上先聊。一见面，张昱民就恭喜了李中源很快要升任市委书记，李中源也知道这事张昱民能提前知道，不奇怪。在场的人也不是外人，所以也没说什么，就笑了笑说，谢谢！因为这次来省里，就是接受省委领导的谈话，向领导汇报自己前阶段的工作以及表达服从组织决定的决心。李中源着急着找张昱民，就跟自己将要成为清河市委书记面临的困难有关。

         “张老师，你已经知道这任命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求你的原因了。你也知道我的压力了，不说客套话，这里也没外人，你就直接说吧。”

         张昱民自顾自的点着了烟，然后往后靠沙发上：“去库存，不能单纯为去库存而去库存。余利民被调到省政协，不是光因为几个开发商把他给告了。人家开发商除了赚钱外，也得养活很多人，也有压力。如果只逼着开发商把房价给压下来，这库存反而更去不掉。老百姓的钱捂的更紧，买涨不买跌嘛，老百姓看你跌了一万，想着你还能跌两万。”

          张昱民见所有人都默默点头，抽了口烟，又继续说下去。“我们国家的国情，跟世界是不一样的。国内外喊地产崩盘喊了几十年，它就是不崩盘，为什么？因为刚需！有着一大批老百姓等着买房。有钱的就多买几套；钱刚好的，就咬牙供一套；钱不够的，夫妻双方父母补贴全家六口人一起咬牙供一套；再不够钱的，祖孙三代拎着钱袋子就等你房价跌一跌，跌到他们家能咬牙供一套。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房子建的太多了，关键是很多想买房的人没这么多钱买。是不是房价太高呢？也不是，是每个人都觉得离自己上班近或是孩子能读好学校的地方房价自己掏不起。这几年，买车的人多了，为什么？清河市上班的人，可以去宁阳县买房。这房又有了，车又有了，老百姓面子就有了。如果车有了，市中心还有套房，这面子呢，是不是更足？”


         “所以，去库存，逼着开发商把房价压下来，是去不了的，反而会让库存量更大，反而会让银行坏帐更多，会让很多开发商资金链断了。大家都要活命，你逼着人不让人活，人家只能是一起死。所以余利民这种官僚作风是要不得的，现在不是改革初期，大家还习惯于听命于领导，市场已经放开了，就要遵行市场规则。中央和省里再三强调，要向服务型政府转，不是喊口号啊，是改革能不能推进的生死存亡问题。”

          “张老师，我们也知道要向服务型政府转。可你知道，我们市是个资源枯竭城市，全市所有国有制、集体所有制企业几乎全部亏损，工业企业基本都关停并转。服务行业，因为外来人口少，本地人口又大量流出，商业也不活。政府除了卖地，开发房产，几乎没有收入来源。”李中源眉头紧皱地说。

        “这样吧，我说个想法。梁总先出个资，注册成立一家咨询公司，就做我们省里第一家民营智库，就象省社科院，省里几所高校的发展研究所之类的，只是那些是官办的，靠每年向上申报经费活的。我们就成立一家民营智库，专门为省里各地市发展提供战略决策。目前，这种民营的智库，就是北京、上海这些地方有，他们是为国家服务的，立足点较高。我们没必要做那么大，我们熟悉的就是我们省里的情况，而且我们熟悉每个地市书记和市长的执政风格，我们可以提供量身定制的改革发展战略思路。这是一块大蛋糕，目前还没人咬，晚了点，我不敢担保没人动这心。”张昱民笑笑，望向梁文瑛。

        “张老师，没问题，这个我可以做。”梁文瑛看到菜已上桌，就边说着：“来来来，张老师，我们边吃边谈。我还想知道点具体的。”

         张昱民坐正席，李中源坐左，梁文瑛坐右，其他几人各按自己行政等级，相应自行找了位子依次入座。

         “来！我就知道张老师一定是我的救星！我先敬你一杯！我喝干，张老师，你随意！”李中源高兴地端起面前的小杯茅台一饮而尽。

        张昱民，拿起自己的大杯子，随意喝了口。因为大家都知道张昱民的习惯，一餐只喝一瓶茅台，一瓶茅台分三杯喝完，所以其他人都用的小杯，唯独张昱民是大杯。张昱民放下杯子说：“中源啊、梁总，你两个人酒量我也知道的，跟我一样换大杯吧？真喝多了，说错了话，我们也不怕，信不过的人，也不会坐这桌上，对不对？放开来喝，也聊的痛快！”

        梁文瑛率先开口道，“好！张老师，听你的！我们换大杯。”她用手按了下在她面前桌子上的遥控呼叫按钮，门外服务生听到召唤，开门进来！“把桌上的小白酒杯全撤了，换成大杯满好酒。”服务生很麻利的换完杯子，同时上了几道菜，轻轻的出去并关上门。

        李中源见服务生出去后，打断了张昱民和梁文瑛两人的耳语，“张老师，你接着讲，接着讲，你们开智库，我就等着你们出方案？”

       “哦，中源啊。这智库启动你得参与进来。前期，梁总先出个资注册下，就一百万吧，咨询公司有一百万的注册资金足够了。办公地点，中源你得在你们市里给我们一个现成的空楼，估计要有二三十个人办公的场所。人员呢，先从省社科院抽一些快毕业的研究生，让他们来做社调，梁总投点钱置办好办公桌椅和办公电脑，先把架子搭起来。”

       “办公场地和办公桌椅这些，我们刚好还有现成的。我们市区有个城中村，他们盖了新办公楼，旧办公楼其实也没建十年，办公楼和办公设备都新的，还没对外租，他们区委纪检想要用，区政府招商办也想要用，顶着牛，告状告到我们这了。余书记又刚好被省里停职，市里谣言也满天飞，都说余书记被双规了，这市委、市政府和下面的县区干部，都紧张。今天传谁谁谁也被盯上了，明天传谁谁谁这回跑不了了。这事儿就这么搁着了，谁也没心思去抢这办公楼了。这楼挺不错，原来还有宾馆，后面因为政策给收了，给你们做办公楼，楼上还有宿舍住。”

       “很好，很好，办公场所就么定了。我的想法是，第一步，重新理顺你们的招商方向。你们清河及下面的县、区，很多人都是外出打工的，而且多数是去沿海工作的，低端产业工人。现在沿海在产业转型，这些劳动力密集型的企业在沿海有点儿撑不住，地租贵、税费高，难招工，因为工人工资不够在沿海生活，特别是自己的孩子在沿海读不起书。我们要把这一批成熟的产业链、产业群拉进我们下面的县和郊区。现在的交通，人员流通有高铁，产品和原材料运输有高速公路和货运动车组，这些运输成本加上厂租成本，比沿海的厂租要低的多，交通便利性成品到港口比原来多不了几小时，现在我们很有优势，它们搬去东南亚，那边没成成熟的产业工人，也没有稳定的社会环境和法律。我们只要在贷款和税费上有扶持，这些产业群就会来我们这。工人可以不用出远门，就在自己家乡拿着沿海的工资，工人就不少。工人有钱了，厂区周边的商品房就好卖了。我们现在做的第一步，就是去做大量的社调，找出一个或几个这样的产业群，把我们原来建的，一直空在那的工业园给填满来。这个起来了，水笼头就流活水了。”

       张昱民接着说：“你要继续大力推进城市棚改。对，不要疑惑，继续推进！不要担心现在都有很多房子没卖出去的事。但你们转变观念，不能收了老百姓的地，人家把房子让你拆了，在同一地区买不起房，老百姓不答应。几百家出一个钉子户，有一个人敢用命来拼，你们都头痛。你们得同面积本地区两倍到三倍的价来收人家的棚。你拆人家一两层的棚，盖的是十几层、二十几层的楼，你让人家买不起这楼，这说不过去。你得钱给得，老百姓就盼着你们上他们家墙上写个拆字。老百姓很实在，不会漫天要价。棚改工作难，是你们原来给的太低。要老百姓愿拆，盼着拆能分到钱买新楼，甚至能多买几套可以出租，这样就盘活了。你们不能光政府发财，开发商发财，但要了老百姓的命，老百姓才是你们的财神爷，就得要象美国一样，让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成为中产阶级，这样才能带动的起来消费。老百姓有点钱都不敢用，捂在手里，锁在银行里，这钱是死钱。你得让老百姓敢用钱，就得让老百姓手里有余钱。老百姓有了余钱，不但会买房，还会买车，还会喝酒吃肉，还会生孩子，还会给孩子请家教，这就是消费。”

       “另外，所有名校周边没有售出的楼，不降价，但对有本市教师资格证的人补帖首付和延长还款期。全面鼓励学校老师开补习班，不能打击在职教师开补习班。教师上课有没有积极性主要跟自己收入有关，你不让教师利用业余时间赚钱，教师也没心思放在工作上。教育局要教育好教师，告诉他们，只有在本职工作中做出了成绩，只有自己是名校名师的头衔，开补习班才会赚得更多，所以在学校里完成教学大纲的基础之上，也要教孩子们的应试技巧，让孩子们成绩更好。在补习班是强化应试训练，那是给家里有钱，但在学校里不自主学习的孩子的。只有让教师总收入能远远超过普通公务员，甚至是一些小商人，这样才能带动教师爱岗敬业，一个岗位让人家穷死，谁会爱啊？教育是产业，这一块撬动，可了不得。”

Yili

郎中对国内的官场文化很了解啊！人物很多，还没理清关系呢，那个梁艳宜是刚出场的吗？

蒙城郎中

Yili 发表于 2020-2-20 21:39
郎中对国内的官场文化很了解啊！人物很多，还没理清关系呢，那个梁艳宜是刚出场的吗？ ...

改过了。

Hwq

好看

Sunny

这些故事看着真的好有意思啊，郎中真是被中医耽误了的文青啊

贝贝妈

郎中对国内情况了解的很多啊，还不耽误给人治病，精力真是充沛。

jespere

跟读，郎中素材很多啊

不哭的女孩

允许老师开补习班，老师不是更不想在学校教孩子了吗？
之前就看到有新闻说，老师在课上不讲重要内容，都放在补习班里讲

蒙城郎中

不哭的女孩 发表于 2020-2-22 20:15
允许老师开补习班，老师不是更不想在学校教孩子了吗？
之前就看到有新闻说，老师在课上不讲重要内容，都放 ...

其实这样的老师，就象毕福剑一样短视。毕福剑在社会上赚的钱，的确是几倍甚至是几十倍于央视赚的钱。但得瑟一下，没了公职，就屁都不是了。一个所谓的“名师”，如果没有一所学校，以及他带班的成绩做背书，名不起来的。

聪明的老师，就更会把自己学校里的班级，带的更好。因为学校里，特别是名校优班，生源质量比补习班强太多了，只要稍加点拨，这些本就是优等生的出来的成绩就会更好。补习班是以钱为筛选的，家里钱多的孩子或是家长舍得花钱的孩子，不一定是学习好的。所以想要自己的战绩漂亮，就得用心在自己学校里教好。

然后，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凡舍得花钱让孩子上补习班的，家长大多数都较蠢。他们是那种听着传说，就会把钱送到别人手上的。当有人传说，某重点中学尖子班的老师（如果是全国十三所重点中学的就更不得了） 开了什么补习班，这些家长可以整夜在寒风暴雨中排队也要挤进这个补习班。感觉钱交上去了，孩子不成功，他们也成仁了。

Yili

“ 凡舍得花钱让孩子上补习班的，家长大多数都较蠢”说得太好了
他们有些人是不愿意花时间陪孩子。

蒙城郎中

Yili 发表于 2020-2-22 22:19
“ 凡舍得花钱让孩子上补习班的，家长大多数都较蠢”说得太好了
他们有些人是不愿意花时间陪孩子 ...

对啊。应对高考就是题海战术啊。孩子真是爱学习的，家长买全国十三所重点中学历年测试真题就行了。这些真题的撰写者本来就是全国高考命题组成员，能把这些题型搞懂了，比上任何补习班都好。如果是看了答案仍不知道如何解题的，上补习班也是浪费钱。

Hwq

“你们不能光政府发财，开发商发财，但要了老百姓的命，老百姓才是你们的财神爷，就得要象美国一样，让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成为中产阶级，这样才能带动的起来消费。老百姓有点钱都不敢用，捂在手里，锁在银行里，这钱是死钱。你得让老百姓敢用钱，就得让老百姓手里有余钱。老百姓有了余钱，不但会买房，还会买车，还会喝酒吃肉，还会生孩子，还会给孩子请家教，这就是消费”
国内除了割老百姓的韭菜，没看到让老百姓敢用钱。

蒙城郎中

Hwq 发表于 2020-2-22 23:37
“你们不能光政府发财，开发商发财，但要了老百姓的命，老百姓才是你们的财神爷，就得要象美国一样，让绝大 ...

瞎说。你国内的朋友圈里没有单纯老百姓的？这些人没出国旅游的？没人买车？没人打麻将、下馆子？还是你认为一次性花个几百万几千万，才叫花钱？现在我们国内的同学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啊之类的，花钱比我们豪爽来着。

Hwq

蒙城郎中 发表于 2020-2-23 00:10
瞎说。你国内的朋友圈里没有单纯老百姓的？这些人没出国旅游的？没人买车？没人打麻将、下馆子？还是你认 ...

国内的人是挺敢花的，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考虑养老，生病这些事儿。

不哭的女孩

蒙城郎中 发表于 2020-2-22 20:37
其实这样的老师，就象毕福剑一样短视。毕福剑在社会上赚的钱，的确是几倍甚至是几十倍于央视赚的钱。但得 ...

哈哈，的确是这样，捆绑了名来牟利，就得小心点儿。最后一条尤其同意。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家长宁愿花钱也要在教育上犯懒。
在教育水平上，有时候还存在因果颠倒的问题，都说北京海淀区的教育特别好，也不看看海淀区有多少研究所，海淀区学生的爸妈是干什么的

大耳兽

看了前面留言剧透，这就是女主出场的节奏了？可是，我怎么觉得男主这鹤立鸡群得有点突兀啊？前面说他去探监，然后给了一个夹竹桃建议。那会子感觉他还是体制中人物嘛。怎么突然到这变成了“张老师”？这“不是局中人，更知局中事” 的设定要不要重新再铺垫一下？为啥一个马上要做市委书记的人需要如此急切地想请到他并且从他哪里寻求解决问题的法子？所以男主的设定为“ 智囊”？等等，我这小说看得是否太认真了？ 作者可以不回答。都留着做悬念也行。

amengcat

这位张老师，还真的是社科院的研究员。


有点儿工业党的意思，我可能是被余亮马督工影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