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不住的清贫 （二十）

蒙城郎中

     这个周末，没有什么公事，也不用值班，李中源到了下班时，就跟市委秘书长说了声，回省城的家里休息了。

     李萌萌也从学校里回来了，萌萌一直觉得在妈妈学校里读书，一定会不自由的，可成绩摆在那，就她的高考成绩，连大专都进不了。高考前，她妈妈让她报考蓼城大学新闻学院的影视编导专业，高考分数是按艺术类录取，划档是211大学的一本，说是艺术类，可又不用象表演或是美术之类的，还得看专业课成绩。看在211一本的面子，萌萌还是读了，最少在高中同班同学里，也是个211的一本生，总比读大专或是读三本要强。

     这个周末，萌萌本来准备跟同学一起去庐山玩的，想跟妈妈要点儿钱，妈妈打电话问辅导员，不但萌萌没法去，其他同学也被警告不允许去，于是同学们都怪萌萌有个管得好宽的妈。

      李中源用钥匙打开家门，看见女儿背对着自己坐客厅里，于是在玄关边换鞋，边叫了句：“萌萌！”

      “哦！李书记好！”

      “你不是清河市人民，告诉你，我是你爸！”李中源笑呵呵去走进来。

      “哦！你爸好！”

      “咦！这位女同学，请问你是有病吗？”李中源凑个头，看着萌萌气鼓鼓地坐在那，搬开个椅子也坐下来，望着女儿。

      “我很好，是你老婆有病。”

      “是吗？你现在会医术了啊？”李中源故意夸张地瞪着大眼睛问。

      “嗯，她有更年期综合症，目前正在症状严重期。”

     “是吗？她不是没到50吗？更年期不是还没到吗？你误诊了吧？”

      “没误诊，她因为长期夫妻分居，所以更年期提前了。”

      “唉！打住、打住！我们没分居！更没长期。如果不是响应党的号召，我可以让你有好几个弟弟妹妹的，你现在可能正在帮妹妹洗尿布中，你得感谢党！”

       “你还生呢？我可看过一本书，说是夫妻长期分居的，会影响孩子的择偶观的。”

        “是吗？你现在开始有择偶困难了？”

        “没，我只是这么一说，是有这种学术理论，我只是想表达，你们夫妻会成为我将来生活不幸福的主要根源。”

       “哦！那没事。我跟你妈就不是择来的，是双方父母介绍，相亲相来的。你以后要嫁不出去了，我跟你妈帮你择一个，你去相亲就行，这样你就不用择了。”

         萌萌皱着眉，看了看爸爸，“你们怎么这么老土。还要相亲？你们那年代不是时尚泡妞、吊凯子的吗？”

        “泡妞、吊凯子这么古老的词你都知道啊？”

        “听寝室里同学说她们爸妈恋爱的故事时听到的。”

        “那时候，我在乡下嘛，我不可能在乡下找个乡姑的嘛，再难受也不能乡姑嘛。我又没时间在城里嘛，回来一趟也就呆一天两天，又要回乡下，就一直没碰到有想法追的嘛。”

        “然后，爷爷就给你介绍了我妈？”萌萌燃起了好奇心。

        “是你奶奶介绍的。有次我从乡下回来，吃饭的时候，你奶奶就跟我说，她们同事，有个人的女儿挺不错的，问我有不有空去见见。我没吭声，你爷爷就说，刘茂典的女儿啊？奶奶说是，爷爷就说，不一定人家女孩子能看得上中源，这女孩子博士毕业，听说省委有好几家去了，人家都没相中。我一听，就不高兴了，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堂堂一副县长，年青有为，女孩子学历高，又怎么啦，博士又怎么了？轮我主动追，还有追不到的？我就跟奶奶说，妈，你约下周末吧，我下周末回家就去相亲去。”

           萌萌开了瓶汽水给爸爸，自己也开了瓶，催着爸爸说，“你接着说。”

           李中源咕嘟地喝了口可乐，“第二天，我就带了本《宋词三百首》下乡了。”

            “为什么？”

            “嘿，你们这些00后，没文化吧。宋词啊，经典的句子，都是词人写给自己相好的，里面的经典句子全是哄女孩子开心的句子。”

            “哦，挑重点的说，挑你们见面的事儿说。”

             “第二个周末，我回来了，约你妈在现在省政府大院外的那天桥，那时那有夜市和夜霄摊，我们那年代就喜欢逛夜市、吃夜霄把恋爱给谈了的。”

              “你见面了，就背宋词儿给我妈听？”

              “没，当时那摊子的炒螺丝和肉炒粉，太好吃了，我们俩都光顾着吃了，我也忘了要背宋词了。”

               “然后呢？”萌萌很觉奇怪地问，“你们就这样第一次见面？这就成了？”

              “啊！是啊，回家我跟你奶奶说，这姑娘还不错。然后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谈好了，然后你妈就嫁我了。”

              “唉哟喂！李副县长，你什么词都没背，就吃了份螺丝和炒粉，就谈成了？你当年好帅啊？”

              “啊！那可不？”李中源喝了口汽水，看到萌萌也在喝，就等她喝完咽下，再接着说：“后面我问你妈，你妈说，前面她相亲好多次，是人家没看中她。”

              李萌萌先是一楞，然后是哈哈笑得钻到桌子底下，一扫开始的不快。这时刘茹从厨房里喊了声：“李副县长！帮我把菜端桌子上去！萌萌，吃饭了！”

              萌萌端着饭碗，拿着筷子挑开一个菜问：“妈，这是什么？”

              “肉末茄子。”刘茹看着萌萌尝了一块后，夹了个放碗里，扒着饭吃。“还好吃吧？”

              “好难吃。”萌萌说。

              “难吃，你还吃？”刘茹不信的反问，自己也尝了尝，的确难吃，再看看李中源，李中源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我饿了么，将就着吃了。”萌萌快速地扒拉了一碗饭，又去盛了一碗。没等刘茹说什么，小半碗又下去了。

               刘茹看了看萌萌，转头对李中源说，“我真是照着视频上一步步做的。”

             李中源笑笑，“我相信。”

            “那就再等下吧，刚在厨房里，我下了单，叫了小区门口川菜馆的外卖。”

            “什么？你叫了外卖，让我吃这个？你是亲妈吗？”萌萌努力咽下口里的饭，望望刘茹，再望望李中源哭道。

             “那，要不给你个红包？”刘茹拿起手机。

             “行，500！”萌萌果断地说。“包括我幼小心灵的精神创伤修复费用。”

              “你用钱太快了！我听奶奶说，这个月她也给了你500。”刘茹虽然嘴上抱怨着，但还是很快地把钱打给了萌萌，然后对萌萌说，“你吃饱了，就走吧，我还有事跟你爸说。”

              萌萌扔下没吃完的饭碗，转身去食品柜翻了几包零食，又拿了瓶可乐回自己房间去了。

              “中源，我们学校王书记和我们张部长找我谈了话，准备让我回材料工程学院当书记。”

             “好事啊！现在你们学校也开始全面落实党委领导下的学院院长负责制了吧？当书记是一把手啊。”

             “你知道的，金小芹一直就专权的厉害，原来跟她搭班子的书记总是受排挤，我原来在材料工程学院时，跟她关系也紧张。”

             “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是党委说了算，人事权和重大事项决策权、以及干部职工考核权在你手上，你轻轻松松就能让她老实地只能执行一些党委通过的决议和方案。整个学院的都得听你提领子、扯袖子、定调子、划框子。”

           “我不知道具体该如何着手。”

           “先下去第一天就开个见面会的，校组织部宣布任命。这是说过场话的，什么重新回到学院啊，对学院有感情啊之类的。组织规矩都是组织部长或副部长宣布完了命令，会很快离开，这时就换成你重新主持会议了。在结束会议之前说，下午召开第一次党委会，要求全院党委委员全部出席。在会议中要求各党委成员在思想上要与中央、校党委保持高度一致，然后要求各委员谈一谈自己前期工作，以及对将来工作的认识和看法。把这些人的思想收集一下，就能分清谁是愿站队跟你走的，谁是不站队的，谁是铁了心跟定金小芹的。为下一部全院干部调整定好个调子，如果愿站队跟你的占大多数，就保持干部队伍的稳定，职务不变，把一些不愿跟你的人，分管项目给再分出去，特别是有实权、实利的项目给划掉。金小芹就让她只是制定教学方案和组织教学、科研工作。把日常行政管理这块直接分划掉，交给你信的过的副院长们就行了。如果愿站队跟着你的不多，甚至没有，那就向校党委反映，然后做好前期预备干部的工作，把整个班子全盘推倒，在全院举行民主选举，从副书记、副院长到下面各科室主任，全员重新竞争上岗，最后拍板权是你，看谁愿跟你就用谁。不过这种极端的情况，在高校很少会发生，多数情况是只有一两个副院长会铁了心跟金小芹。只要把其中一个最不听你的，想做金小芹炮灰的刺头直接去掉所有分管项目，再绩效考核时直接写个不合格，整个学院就没人敢跟你叫板了。你们学校让你下去，其实就是上面的人已经对金小芹不满了，如果仍是欣赏她的，就会直接让她书记院长一肩挑，或是让她转任书记。只是她从来没犯过错误，甚至有可能还有功劳，所以才保持院长职务不动。组织上找你谈话，就是让你放手干，估计也考虑到了你们两人的家族政治背景，当然最好的局面是，党政同心同德，促进学院正常发展。”

       “好吧，这几年在组织部也看到和听到了这些事，从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些政治上的较量。原来只想能回学院静静地做做科研，从别的学院和分部来看，这种想法是挺幼稚的。做任何一项事都不可能放开来做。原来总抱怨金小芹对我的项目有太多的掣肘，总是在各项经费的申报上面卡我。一气之下到了行政岗，发现做为一个领导，的确是不可能全方面满足一个项目组，一定要全盘考虑。”

       “你能认识到这点，挺好的。你可以在去学院之前，跟金小芹私下通通气，就直截了当地跟她说，你明白当初她扣你科研经费的初衷，也明白她的难处，你当时跟她吵，也是出于希望能为学院出成绩的焦急心情。现在两人搭班子了，还是希望两人有良好的合作。如果她真的表现出真心的热情，不是那种做假戏的，就愉快地合作，这样整个学院发展会更好点。不过，我个人不认为金小芹是有这胸襟的，你要做好与她长期明争暗斗的思想准备。”

Day801

哇这个郎中好勤快哟！ 今天又连上了。

我也觉得这个李中源挺可怜的。
记得刚刚跟我老公认识的时候， 他对那些因为工作夫妻两地分居的现象表示很不解，不够人性。其实，我真的有同学到今天还跟老公两地分居的，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熬过来的。

蒙城郎中

Day801 发表于 2020-7-1 09:14
哇这个郎中好勤快哟！ 今天又连上了。

我也觉得这个李中源挺可怜的。

看夫妻间的意愿。如果提出要求，夫妻俩要在一起，组织上是会优先安排领导配偶的工作的。夫妻分居的，多数是领导配偶本身的工作就很好，而且也习惯了各自独立发展。 解决夫妻分居问题，从延安时期就是干部任职的主要考虑事项，这个工作其实做的很好的，不存在有人提出夫妻同在一地要求，组织上不予以考虑的现象。（以上仅以政府部门或是国家事业性单位。国企，如果是夫妻同在一个企业内或同一个系统内，可以解决，如果夫妻在不同系统或不同企业，就没法解决。）



一般夫妻分居的领导，原则上不按排节假日值班，允许节假日团聚，提供往返交通补助。有些跨省交流的干部，也能一个月坐飞机回家一趟。省内的，现在多数城市间是2、3小时的交通圈，要么高铁、要么高速公路，都能安排。

Sunny

郎中的这个小说真是社会指南啊，坐小板凳上抱着薯片津津有味滴围观

Day801

蒙城郎中 发表于 2020-7-1 09:54
看夫妻间的意愿。如果提出要求，夫妻俩要在一起，组织上是会优先安排领导配偶的工作的。夫妻分居的，多数 ...

我没在政府部门工作过，接触的都是以前的同事。
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我只知道10+年前的事情。以前的领导有些是其他城市交流过来的，因为一般交流就几年，老婆孩子就留原地。因为家不在这里，工作没日没夜的，下属也不得不加班。交流干部本身待遇肯定不成问题的，吃住都包了，家属也可以随时来探亲。但就是对家庭不好，夫妻分居是一个问题，孩子成长爸爸不在身边也是问题。
原来从延安就开始了， 看来这个是传统。我觉得这个传统不够人性化，不利于家庭，至少对于留守的配偶很不利，家务、孩子等全部都堆在她一个人身上。

其他地方不知道， 我所接触的美国家庭，军人到前线不能带家属的除外，有外地工作机会的，都是全家迁徙。人家也不会管你配偶工作，这些都是个人自己解决的问题。我想区别就是夫妻两地分居不在一般家庭的考虑范围选项之内。几年前，北方的North Dakota石油业务火爆，我一个亲戚是电工，在ND有一个工作机会，收入是他原来的两倍，但由于他老婆对适应那里的生活没有信心，就放弃了。

蒙城郎中

Day801 发表于 2020-7-1 11:34
我没在政府部门工作过，接触的都是以前的同事。
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我只知道10+年前的事情。以前的领导 ...

价值观不同。西方很多是男人一个人工作，养起全家。中国，现在就算是有的人已经可以养起全家，但女的，特别是高学历的女的，一定也要自己工作，认为只有自己赚了钱，才踏实。哪怕是女的自己不愿工作，女的家人，女的闺蜜都会力劝这女的出去工作。
很多领导的配偶不跟随，主要原因还是，女的工作本来就很好，不愿成为一个附属。交流干部，哪怕你是下乡锻炼一年两年的，都可以安排夫妻一起工作。制度上，是没有非人性化的，采取两地分居，主要还是夫妻双方自己的意愿。中国一直提倡男女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是这种思想制约了女人在家相夫教子，特别是高学历的，认为相夫教子是人格上的侮辱。


无论男女，跨地域交流，除非是有组织上栽培，在中国都是要从新做起，对于一个本来就是事业有建树的人，哪愿轻易离开自己做的顺风顺水的岗位。为了"性"而失去自己的事业，这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对于鬼佬来说，为了事业，失去“爱”，是不可接受的。

Day801

蒙城郎中 发表于 2020-7-1 11:51
价值观不同。西方很多是男人一个人工作，养起全家。中国，现在就算是有的人已经可以养起全家，但女的，特 ...

对。可能我没有说清楚，我并不是指组织上不人性化，而是思想上的将夫妻两地分居作为一种常规选项的传统。

再者，有些男人将干部交流作为一种谋求自身利益的工具。现在说起来应该是差不多20年前的事了，我朋友的老公到上海交流了两年，回来后无意间流露出在上海交流的两年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朋友被那句话伤了，甚至现在说起来还耿耿在怀。可不是吗？ 在上海的那两年他不用管孩子，不用管家事，多潇洒呀！

jespere

一部小说，一个小社会，呵呵。

蒙城郎中

Day801 发表于 2020-7-1 12:07
对。可能我没有说清楚，我并不是指组织上不人性化，而是思想上的将夫妻两地分居作为一种常规选项的传统。
...

中国很多地方是男人不做家务，不带孩子的。特别是如果男的收入相对还高点的话，更是如此。

我们上一代人中，这样的情况会更严重点。

贝贝妈

开始写李中源的家了，每个家庭都不同，都有自己的问题。

Yili

以前的人，我们父母那一代很多也是相亲认识的，也不回恋爱太久就结婚了。
更早以前更是面都没见过就结婚了。

蒙城郎中

Yili 发表于 2020-7-1 17:23
以前的人，我们父母那一代很多也是相亲认识的，也不回恋爱太久就结婚了。
更早以前更是面都没见过就结婚了 ...

我父母那代也有互相追的。象毛泽东、周恩来他们也是自己追的。我这代里，也有要靠亲友相互介绍的。
很是奇妙的，我总能有碰到一些特别喜欢做媒的人，同事、亲友、同学中都有这类人，我就特别不喜欢去给人介绍，很是信奉：不做媒人三代好。

Yili

蒙城郎中 发表于 2020-7-1 18:06
我父母那代也有互相追的。象毛泽东、周恩来他们也是自己追的。我这代里，也有要靠亲友相互介绍的。
很是奇 ...

我们家也信奉“不做媒人三代好”，似乎身边也没有遇到很多爱做媒人的家伙。

jespere

Yili 发表于 2020-7-1 18:47
我们家也信奉“不做媒人三代好”，似乎身边也没有遇到很多爱做媒人的家伙。
...

你结婚早不早？早的话，估计碰见媒人的几率会低点

Yili

jespere 发表于 2020-7-1 19:35
你结婚早不早？早的话，估计碰见媒人的几率会低点

呵呵，25岁结婚，应不算晚！身边也有大龄青年，也没见太多拉媒的人，可能我没留意吧！

和宁

这篇党政斗争好精彩

蒙城郎中

和宁 发表于 2020-7-1 21:31
这篇党政斗争好精彩

这词用的不准确，应该是两人争权。正职、副职或同级，甚至上下级之间都会产生争权的事，因为每个人眼里权力的理解是不同的。

jespere

Yili 发表于 2020-7-1 19:52
呵呵，25岁结婚，应不算晚！身边也有大龄青年，也没见太多拉媒的人，可能我没留意吧！
...

恭喜Yili早早就找到如意郎君

Hwq

没混过国内体制，不过听过很多，太费脑子了，挺服气那些体制内的。

amengcat

这篇是教如何当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