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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写这个孩子的故事,因为有太多感想,但是因为忙,中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于是只是开了头。然而两个多月过去了。今天我异常地开心,因为就在A上了两个多月的幼儿园后的今天,我终于看到了令人惊喜的变化。想整理一下整个故事,希望给爸爸妈妈们启示。
A是个印度裔小男孩,八月份刚刚两岁。我从国内回来后的第一天一大早上班就看到在教室里,director把他抱在怀里,他正大声哭着,估计是父母刚把他放下(初上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有离别焦虑separation anxiety),我把他接过来,放在怀中轻声安慰着,很快他就停止了大哭,但是身体还随着抽泣而微微颤动。
从lead teacher那里,我了解到A的家庭来自印度,父母把他送到这里的主要原因是想让他慢慢适应英语环境,为今后上学做准备。对于A来说,来到这个新环境,是具有三重挑战的。首先是他面对一个完全不同的语言环境,所有的需求和心里的表达都只能用哭来表示;第二个是离别焦虑所产生的不安全感;但是最大的挑战还是来自他的父母给他带来的障碍----那就是他从小都是被喂养,被呵护,自己非常被动,这种养育方法严重地阻碍了他的fine motor(细小肢体)的能力;不仅如此,父母这样喂养孩子的最大危害性在于他什么也不去尝试,不去做,一点主动性也没有,并且非常害怕自己去做任何事。
在教室的第一个月,经常听到他的大哭声,不是听不懂老师的direction而哭,就是在transition的时候哭得很厉害(transition是一个活动结束转入另一个活动的过渡阶段,对很多小孩而言,transition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去洗手间换纸尿裤或洗手时他也会大哭。刚开始我还以为他缺少安全感,就站在洗手间旁,一看他就没事了。后来和lead teacher讨论后才明白原来他大哭是因为害怕一个人去洗手、上厕所。有意思的是,时间长了,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对transition已经会自己预测了,比如circle time一完,他就会大哭起来,因为下一步就是去洗手间洗手,吃snack。
大约过了一两个星期的时间,当他看到没有老师会陪他去洗手间,只能他自己去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哭声慢慢消失了,自己也学会了独立洗手。
再后来的大哭是发生在上午去外面活动之前的穿衣时间前。lead teacher 是一个非常有purpose而且非常鼓励孩子独立性的老师。每天上午11点出去活动,但她预备出20分钟的时间用于孩子们自己练习穿衣服。
记得上研究生时在校幼儿园实习时第一次目睹美国小孩子穿衣服的方式时非常诧异,(大人把衣服内侧展开放在地上, hood方向冲自己,然后把两个胳膊伸进衣袖里,把衣服往上往后一翻,就穿上了)。但是这确实是让小孩子独立自己穿上衣服的好方法。
然而对于两岁多的孩子最难的不是穿衣服,而是拉拉锁。这个对大人看似简单的事情对孩子们确是极大的挑战,因为这个动作由三个小动作组成:首先要对齐两边的拉链(match), 其次把一边的拉锁送入孔内,往下推(push down),最后要相反方向一手往上拉(pull up),另外一只手往下拽(pull down)。两岁孩子的大脑一般只处理一个概念,比如一个红色的大苹果,包含了颜色和大小两个形容的概念,对他们来说就是比较复杂的了。另外,顺序也是这个年龄不容易做到的。(如这个动作完了后,再做下一个动作)。
开始的几天里,A站在那里大哭,既有焦虑(以为自己不会),又有紧张(因为怕大家都弄完后走了,只剩下他一个)。
第一次帮他的事情是戴帽子。他把帽子递给我,我说,“你自己戴”。于是他看着帽子大哭,当其他孩子都准备好,一个个离开教室时,他哭得声音更大了。我连比划带说地示意他双手各拉住帽子的两边,然后往下一拽,就可以了。但是他的手就是不动,眼睛看着我哭泣着。于是我找了个帽子给他示意如何往下拽,他站在那里还是大哭,自己不动。我就一直等着,心中不免有些来气,“怎么这么费劲,连往下拽都不会。”再一想,这也难怪,平常一定都是父母代劳了,搞得现在连这个往下拽的动作都没经历过。
一直搞了半个小时,别的孩子都从外面玩回来了,他刚刚把帽子鼓弄到脑袋上(由于没有往下拽,估计一走就会掉下来)。
第二天他终于有点往下拽的感觉,不过又是经历了一场大哭、挣扎。
A穿衣戴帽的表现与他在教室里的行为非常一致。他在的半天时间里,不是在教室里恍来恍去看别人,就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当lead teacher看他自己不选择的时候,带他到架子前替他选了一个work时,他做了几下,就放回去,又恢复原来的状态。
接下来的便是拉拉锁了。每个孩子都很有挫败感,因为确实是个很难的事情。A又站在那里,求助的眼神和哼哼唧唧的声音。我过去帮他,但是他却一直哭哭啼啼的。我帮他把两手分别握好两边的拉锁,让他match,他的嘴重复这我的话,眼睛却张望着两边,我说,“eyes on your zipper”。没有任何效果,我就把他的头往下扶,同时告诉他,“eyes on your zipper", 他这才往下看,但马上又目视前方了。
第二天,当我再次帮助他时,他好像已经明白了我说的”eyes on your zipper",眼睛马上往下望,但是哭声还是不止。我帮他match好两边,就等这他把一边的拉锁送入另一边的槽内,但是他的手指就是不动。我扶着他的手做了一个push down的动作,然后让他做,可是无论我怎么说,用我自己的大衣演示,他的手指就是不往下移动。这一天他又没出去玩成。
第三天,match好后,我又让他push down,当他的手指稍微有一丝动的迹象时,我马上鼓励他,“good, keep pushing down"我期待地盯着他的手,他好像也感受到了我的盼望,只见手终于又往下挪了一点,我欣喜地大声说,”yes, keep pushing down!"又挪了一点,终于我看到拉链完全进入槽内,我帮助他拽住衣服下边,让他把拉链往上拉,这一步比较简单,他很快就拉上去了。我兴奋但平静地说,”yes, you did it"。我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露出了可爱的微笑。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甜蜜,我的心也充满了喜悦。
到外面玩的时候,他也第一次自己爬上滑梯滑了下来。(往常在外面,他总是一副愁容,走来走去,从来没有主动地玩过什么)。
在教室里,我也欣喜地看到他的进步。最开始的时候,他从来不选work,总是呆坐在那里,后来我试着让他做一些适合他能力的工作,渐渐地当他能做到某件work时,他尝试的更多了,但是每次还需要我提醒他去做去选。而今天,与他穿衣有突破性进展相匹配的进步也发生在教室里。早上A一来,在我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他第一次自己到架子前选择了一个work,看到那一刻,我的心中无比欣慰。这一步貌似简单,却经历了多少努力和艰辛!这一步涵盖了深刻的意义---自己去选择!这就是主动性,从被动终于转为主动!
写完这个故事后,让我感悟颇多。在观察孩子们每天练习穿衣服的过程和我自己帮助他们的过程,我体会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九个孩子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七个学会了自己拉拉锁。记得每个孩子第一次学会自己做的时候那种闪亮的眼神,兴奋的神情,和清脆的“I did it!"的话语。当第一个孩子把拉锁拉上去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很大的smily face,老师问,”How do you feel?" 她稚嫩的话语答道,“I am happy!" 这句话也同样描述了我的心情。
我常想,其实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一个是有能力(培养独立性),再一个就是用这种能力去帮助别人。
这也让我想到中国文化里的问题,我们的社会总是把人可以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做,只要有钱,然后让别人服侍着当作一个人最幸福的状态。我从这一个月的工作经历深深体会到了另一种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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